井田四助道：“山春佳音告訴我說是徐階事先跟藍道行通的氣，那個所謂的‘清塵居士’就是徐階引薦給明國皇帝，利用他對付嚴嵩的。你試想一下，只要嚴嵩一倒，首輔的寶座就一定是他徐階的了，徐階真的不想趁此機會扳倒嚴嵩嗎？”

張沐心中暗驚，藍道行和徐階密謀的事非常隱秘，除了他幾乎沒有再讓任何人知道，沒想到山春佳音居然還能調查倒，這太可怕了。但張沐表面上依然不露聲色的道：“如此看來，把這些證據交給徐階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他是次輔，朝中權勢僅次於嚴嵩，而且也知道誰是嚴黨，誰跟嚴嵩對立，東西在他手下是最有用的。”

井田四助笑道：“沒錯，嚴世蕃不是以通倭的罪名在逮捕你嗎，你正好拿著這些東西去徐階那裏反告嚴世蕃，如果一切順利，你不止能免於被追捕，甚至還能升任更高的官職。不要多，只要能升一個京衛親軍的衛指揮使，到時候多安排幾名心腹擔任百戶、千戶，憑借你手中的兵力也足夠彌補新陰堂被滅的掣肘，辦成許多事。而且如果我們能借此機會與徐階走進，那裨益將是無限的，日後咱們再結交朝內的朋友也會方便許多。”

張沐道：“好，既然大堂主這麽說了，我願意去試試。”

……

在張沐前往徐階府上之前，也將井田四助給他的所謂證據都看了一遍，雖然主要的證據都是指向羅文龍的，但也有部分是指向嚴世蕃，再加上羅文龍與嚴世蕃的關系盡人皆知，這些東西的確足夠致命。

三更時，徐府依然有零散的燭光點亮。徐階似乎每次都會忙碌到很晚，這次依然還在書房內辦公。

“砰砰砰，”

張沐清脆的敲著房門。

“何人？”

張沐道：“徐閣老，是我。”

徐階打開房門，張沐也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兩人自有一番默契。

張沐看著徐階的神色，不由道：“嚴嵩父子日漸失勢，徐閣老應該紅光滿面才對，如何一臉愁容？”

徐階略作猶豫，道：“不瞞張兄弟，裕王最近得了怪病，只怕現在滿朝上下能笑出來的已經不多了。”

“裕王？”張沐微微一驚，他也知道雖然當朝還沒設太子，但只要不出意外，嘉靖帝之後應該就是裕王做皇帝了。而且近幾年嘉靖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越是如此他還越服用術士煉制的所謂靈丹妙藥，反而令身體更差。這個時候裕王忽然身體有恙，影響可想而知。

而如徐階等許多官員早就已經暗中開始討好裕王，他們當然不希望裕王有事。

張沐好奇道：“不知裕王得的是什麽怪病？”

徐階臉上閃過一抹驚懼，道：“太醫們也說不清，三日前裕王突感肚子不適，這才短短三日，已經有小半個身子變的烏黑，還有很多地方出現了暗紅色的膿瘡，流著惡臭膿水，場景實在可怕，有太醫說可能是中了毒蠱之術，但也不敢肯定。高拱高大人昨日派人急尋名醫李時珍，但只怕裕王是等不了太久了。此事張兄弟千萬不要亂說出去，否則影響甚大。”

“嘶……”張沐忽然眉頭緊鎖，這癥狀聽起來的確很像是毒蠱之術，別人不清楚他得到了巫頌等諸多厲害的荊楚妖醫的記憶，卻是最了解。只是荊楚妖醫很少見，毒蠱之術也很少見，如果裕王真的是中了毒蠱之術，那……

張沐忽然聯想了許多，最後擡頭道：“現在正是對付嚴嵩的關鍵時期，我想徐閣老一定密切關註著嚴黨的任何風吹草動吧？”

徐階雖然不明白張沐怎麽一下子問這個，但還是不否認的點了點頭，這本來就是他們結盟的地方，沒什麽好瞞著的。

張沐則道：“那不知嚴黨最近跟景王走的近嗎？”

徐階面色一驚，道：“張兄弟，你不會是懷疑……”

張沐見徐階不敢再說下去，便接著話道：“看徐閣老的樣子，也是有過懷疑了。”

徐階道：“但老夫看不到絲毫蛛絲馬跡。”

張沐道：“這麽大的事，若是被輕易找到蛛絲馬跡，那景王未免太不小心了吧。不過如果徐閣老能證實嚴黨確實跟景王忽然走近了，那我倒是覺得可能性很大。”

徐階道：“為何？”

張沐道：“裕王若出事，誰是大贏家一目了然，我想這也是徐閣老懷疑景王的主要緣由，此為其一。”

張沐說的沒錯，如今還在世的皇子只有三皇子裕王和四皇子景王，裕王一旦有什麽意外，那未來的天下自然就落到了景王頭上，這本來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徐階連道：“其二呢？”

張沐道：“其二，我知道有一個人剛剛跟嚴嵩父子結盟了，而那個人與荊楚妖醫打交道多年，那些妖醫最擅長毒蠱之術，並且毒蠱之術不同於尋常下毒，若是不了解的人很難防備，也很難查出來。若是這三方勾結在一起，徐閣老你說會不會有今日裕王之禍？”

徐階已經驚的站了起來，面色凝重的快步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心中則想到了許多：嚴世蕃與裕王早有嫌隙，一旦裕王繼位，他絕沒好下場。再加上如今皇上已經不再寵信他們父子，他們若什麽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斃，以嚴嵩父子的心性當然不甘心。他們只有幫原本沒有希望繼承皇位的景王繼承大統，才有機會重新取得重用，絕地反擊！

而景王，徐階可是知道其人一直沒有放棄對皇位的覬覦，這世上哪個皇子不想成為九五之尊？

徐階停下了腳步，看向張沐道：“老夫的確有眼線發現羅文龍近日常悄悄出沒景王府，只是還沒查出他們有什麽動向。”

張沐道：“那看來徐閣老值得派出更多的人去詳查此事了。”

徐階道：“這是自然，那個與荊楚妖醫聯系密切的人是誰，你讓我對付他吧。”

告訴我也方便我派人徹查。”

張沐猶豫了下，道：“抱歉，我跟他還有些私人恩怨，請徐閣老

徐階眼見張沐的態度，只得道：“好，你不想說，老夫也不強求你。只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裕王的身子，張兄弟是否也認識一些荊楚妖醫，最好能在京城找到他們，越快越好。”

徐階的確很著急，雖然裕王事事都聽他老師高拱的建議，日後一旦繼位最信任的大臣也一定是高拱，他最多排第二，但他畢竟擔任了十幾年的次輔，只要嚴嵩一倒，無論是現在的世宗皇上還是將來的裕王做皇上都會把首輔的位子給他。可若是景王繼位那就完了，因為他曾參奏景王有覬覦皇位之心，論結仇，可比嚴世蕃跟裕王的仇還大，真若是景王做了皇帝，豈能放過他？

張沐則問道：“不知裕王和景王哪位更賢明？”

徐階連道：“當然是裕王了，高拱、張居正皆是治世能臣，他們都支持裕王，足見裕王深得百官之心了。”

“張居住也支持裕王嗎？”張沐眉頭一掀，那位張大人張沐雖然只在獵苑武鬥的時候遙遙見過一面，從未結識，但早就從楊宜口中得知了他的能力，更何況他還是大哥戚繼光在朝中的後臺。

張居正、大哥戚繼光在裕王這邊，嚴嵩、秦懷義在景王那邊，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他也該站在裕王一邊的，念及於此，張沐道：“裕王那裏我會盡力解救，至於景王與此事是否真有關系就有勞徐閣老詳查了，若能查到些實證，那裕王的位子就穩了。”

徐階當然明白張沐的意思，不用張沐說他也會全力去查嚴嵩父子和景王的動向的，徐階拱手而拜道：“事關江山社稷啊，張兄弟你可一定要救下裕王！”

“我馬上就去裕王府。”張沐點頭說道。

毒蠱之術如果只有三日的話，倒不是沒有機會救治，如果連他都救不了裕王，那只怕裕王是劫數難逃了，因為就算世上還有比巫頌更厲害的荊楚妖醫，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找到。而毒蠱之術殺人的時間卻很短，多拖一日多可能再無生還可能，當初趙文華被他下毒蠱之術就沒活過五天，從趙府傳出來的消息說他是肚子疼揉肚子痛死的，但只有張沐知道那種死亡何其痛苦，不會比徐階所說的裕王好哪裏去。

但張沐剛欲離開，又回頭道：“只說裕王的事，倒險些忘記了我此行的目的。”

徐階也反應了過來，道：“請說。”

張沐道：“大人可知嚴世蕃派人抓我的事？”

徐階道：“知道，你是想讓我……”

張沐擺手道：“我手中有嚴世蕃、羅文龍與倭寇勾結的證據，不知大人是否感興趣？”

徐階眼睛一亮，道：“老夫正與禦史鄒應龍商議彈劾嚴嵩父子，如能有他們與倭寇勾結的實證那就太好了。”

張沐大喜，連極其謹慎的徐階都決定正式讓禦史參奏嚴嵩父子了，足見嘉靖帝對他們的厭惡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不再多想，他當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信箋遞給徐階，道：“都在一個箱子裏面放著呢，箱子不好帶，我藏在了這裏，徐閣老派人去取吧。”

徐階連忙接過信箋道：“如能扳倒嚴嵩父子，張兄弟當計首功，老夫定解除對你的追捕之令，另加封賞。”

張沐道：“我，小人物，不值一提。徐閣老他日若能升任首輔，希望能革除弊政，為國為民。如嚴嵩父子那般雖然權勢熏天，享盡富貴，卻也被天下人唾罵未必是好事，對吧？”

徐階拱手再拜道：“老夫為官一生，永不敢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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